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六十二章 決定

關燈
加上新多出來的大約四萬噸水泥船,大約四十八萬噸舟楫帶著二十多萬楚人,乘著最後的東南季風橫渡東海,前往四千多裏外的新郢。跟著楚人的遷徙舟隊,少部分魏人與趙人也遷往蓬萊,可是他們的舟楫還是太少,遷徙的人數不及萬人。

與楚國類似,只有貴人的子嗣和未傅籍的童子可以離開大梁,像魏王魏增、趙太後靈袂、趙王遷,這些人不說遷徙,就連橫渡牧澤前往啟封都做不到。畢竟靠著幾艘樓船的掩護,遷出去的人實在有限,他們如果一走,大梁城內的軍民很可能會失去堅守下去的決心。能期望的,只能是今年的冬日大梁會下雪結冰,只有牧澤結冰,幾十萬人才能離開大梁避往楚國。

楚軍希望今年冬日下雪,魏人和趙人也希望今年冬日下雪,唯獨沙海大營的王翦不希望今年冬天下雪。正是靠著水澤的重重阻擾,擁有強大舟師的秦軍才能牢牢地釘在沙海。一旦下雪,水澤冰封,楚軍必會趁機攻至此地。

沒有準備好決戰的秦軍該如何應對楚軍的進攻是一個問題。新卒訓練已畢,而兵甲——一件可喜的事情是少府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兩萬多套鉅鐵兵甲,其中的鉅甲雖然只是最普通的楚制鉅甲,可要比少府送來的八萬套布甲強上不少;再就是鉅鐵矛頭,兩萬多支完全沒有使用過的鉅鐵矛頭,加上原有的三萬多支矛頭,最後再加上少府認為合格的可以破甲的兩萬多支矛頭,秦軍現在有八萬多支可以破甲的酋矛。

八萬多支以外,就是些不合格酋矛了。這種酋矛除非刺中鉅甲薄弱之處,或者刺中鉅甲的縫隙,對身著鉅甲的楚軍可以說是在撓癢。對此王翦也沒有辦法,少府只能制造這樣的酋矛。他也不敢告訴諸將之外的人實情,一旦告之,全軍必將大亂。

可惜兵甲的缺陷還是被一些士卒察覺,尤其是從陳城逃回來的老卒。他們發現下發下來的新酋矛不是太脆便是太軟。太脆,刺到硬物非常容易斷裂;太軟,硬物還沒有刺入矛頭便已起卷,好在他們沒有楚軍的新式鉅甲作為標靶。

“今年必雪。”十月的沙海大營幕府已遍是寒意,軍中士卒人人加衣。對照往年的情況,今年肯定會下雪、下大雪,因此腹心劉池提醒王翦道:“若荊王此時攻我……”

“如何?”王翦看著他的腹心,想知道他有什麽對策。

“大將軍欲與荊人戰否?”劉池問道,目光裏帶著一絲期盼。

“與荊人與戰可勝否?”王翦反問。“趙軍兩萬,魏軍或有兩萬,加之荊人,此十萬人。”

“我以為,”劉池咳嗽一聲,“此時騎軍已著布甲,鉅甲我有四萬套,布甲我有六萬三千套,至十二月當有八萬套;酋矛我有八萬支,十二月或有十萬支。若我能奪魏趙之兵甲,當可與荊人一戰。”

“奪魏趙之兵甲?如何奪魏趙之兵甲?”王翦驚問。

此前王翦打過齊國兵甲的主意,可惜齊國的楚制兵甲已經不多,如果強問齊國索要,必然會引起楚國的註意,所以只能放棄。也打過駐守穆陵關魯師兵甲的主意,但是穆陵關實在太遠,而且只有四師之卒,分出一支軍前往穆陵關全殲魯師,並不現實。

近在眼前的大梁也不可能,大梁四周皆水澤,城池又極為堅固,最重要的是楚軍在側,樓船又連通大梁,幕府沒有任何一位謀士認為可以拔下水澤環繞的大梁。現在劉池欲謀奪魏趙的兵甲,實在讓王翦吃驚。

“大將軍若欲與荊人戰,當於下雪牧澤冰封時速往啟封。”劉池找來一張地圖,指著啟封的位置道。“魏趙見我軍與楚軍相決,若救之,途中可使騎軍強襲,兩軍不過四萬人,四萬騎軍足矣;若不救……”

“不救又如何?”王翦問道:“拔大梁否?”

“然。”劉池點頭,他眼睛眨了一眨。“城內侯諜此時適時而起,只要我軍入城,再揚言荊人已敗,牧澤冰封,城內魏人趙人必將棄城而逃。”

三晉侯諜滲透秦國,秦國則反以這些侯諜滲透三晉。其實大部分侯諜都是隨風倒的,那邊有利便偏向那邊。門客出賣主君並不少見,比門客更沒有原則的侯諜賣主求榮那就更不意外。圍城十月,已經有很多魏趙大臣遣人出城向秦國效忠。

劉池打算趁牧澤冰封、大梁解圍的瞬間裏應外合拔下大梁,王翦並不懷疑。但他卻道:“然我軍與荊人相決,此時當已一戰而敗,拔下大梁奪下兵甲又有何用?”

王翦的話讓劉池一時沈默,但他的眸子不斷閃爍,顯然他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這時候他沒有說話,而是沾了沾著杯中的漿水,在木案上書寫。僅僅看到第一行王翦便吃了一驚,他想發問劉池急忙咳嗽,將他攔下。書寫到第二行,王翦便不再言語了。書寫到第三行,王翦已然閉目。

這時候劉池才開口說話:“今年必雪,我軍兵甲不足,若要戰,便只能如此與戰。且軍糧最遲食至明年五月,至五月我軍亦只有十一萬支酋矛。少府之酋矛……,坦言之,我弗信其堅,不如奪魏趙之甲兵與荊人戰。”

“魏趙甲兵亦不過……”兵甲已成為影響秦軍決戰最重要的因素。少府酋矛假使真的能破甲,秦軍也就只有十萬支,另外五十萬士卒手上的全是燒火棍。以至於幕府謀士認為該給這些酋矛的木柲上漆上顏色,如此前排倒下後排士卒可接過酋矛再戰。

“魏軍士卒近兩萬,魏國武庫尚有楚制兵甲兩萬餘套;趙軍兩萬,自有兩萬套兵甲,十萬趙軍南遷至大梁時,所攜舊式兵甲亦有兩萬餘套。兩軍合計,兵甲已不下九萬套。”按照大梁城內侯諜給出的數字,劉池吐出這個讓王翦咂舌的數字。

“此前未言武庫有荊人兵甲啊。”王翦喃喃。以前他聽到的數字是三萬多套,最多四萬套。

“此前未計武庫之兵,武庫有甲兵五萬餘。”劉池解釋道。“且魏人有巫器十具,若能奪下……”

四年前楚魏齊三國曾經合縱,楚國贈予魏國十門火炮,贈予齊國二十門火炮,但安陽之戰齊軍陣前敗潰,齊國的二十門火炮沒給,魏過的十門給了。現在這十門火炮就安置在大梁南城城頭,但有秦軍舟楫靠近便會鳴炮。

王翦當然想繳獲這十門火炮,但他知道炮卒在戰敗無法撤離時會像鴛鶩山下的楚軍那樣炸毀不能帶走的火炮。炸毀的火炮是不能修覆的,少府有十幾門這樣的火炮。

“即便不能奪下,巫藥存之於武庫,亦能奪下不少。”劉池道。

“沒有巫器,巫藥奪之何用?”王翦苦笑。他想到了少府鑄的那些巫器,根本就不能及遠。

“便是無用,也可得數萬套兵甲。”劉池把話題轉回到兵甲上。“有數萬套兵甲,我軍酋矛當有十數萬支。蒙恬又有破荊人巫器之法,雖只能破一時,亦可趁機奔至荊人陣前交兵。且此時荊人連勝,幕府又有誘敵之計……”

劉池還想說下去的時候,王翦將他攔住了。到底是拖到明年五月堂堂正正的與楚軍決戰,還是按照劉池所說趁著冬日下雪冰封與楚軍決戰,這是一件難以抉擇的事情。

單單從兵甲上說,劉池建議的冬日決戰更有勝利的希望。沒有可用的酋矛,秦軍對楚軍的傷害幾乎為零。強弩可以破甲,但強弩只能在交兵前射殺一陣,哪怕秦軍陣前布滿了強弩,也難以殺傷楚軍多少士卒。一旦雙方交兵,楚軍士卒開始沖矛,秦軍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屠殺了。也許騎軍能挽回劣勢,但如果步卒陣列潰敗,騎軍的沖殺又有什麽用?楚軍又不是沒有騎軍。

可如果冬日決戰,對大梁的攻拔只要出了一點點差錯,只要沒有奪取大梁城內的那些兵甲,整場會戰將徹底潰敗。如果潰敗,大秦再也沒有兵力與楚軍抗衡,大秦必亡。

決戰,聽起來氣勢磅礴,但六十萬大軍一旦壓上去,便勝負由天了。劉池不再說話,王翦一直枯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喊道:“來人!備車。”

“大將軍這是……”劉池不知王翦要幹什麽。

“若冬日相決,我軍兵力不足,必要與大王計議。”王翦道。他這是要親去懷縣與趙政商議。劉池聞言錯愕,他沒想到王翦居然決定了。“你與我同去。”王翦又吩咐了一句。

*

王翦坐下決定的時候,幾十裏外的啟封大營,熊荊正在教訓自己的弟弟熊悍。這家夥年齡與項纏相仿,以前在蘭臺學宮兩人交善,因此金蟬脫殼後躲到了項師營中。楚軍鉅甲皆有面甲,面甲拉下誰也不知道著甲之人是誰,只能聽到聲音。熊悍也是聲音上露出了破綻,讓傷愈覆出的魯陽炎聽到,這才從項師騎師將中他給揪了出來。

幕府帳外,一頓苔刑剛剛結束,軍吏把呻吟著的熊悍架到熊荊面前。滿頭是汗的熊悍極力克制住不呻吟叫苦,熊荊看到他強撐的樣子嘴角冷笑,“還不認錯?不認錯再打。”

“大敖息怒,大敖息怒。”能勸熊荊的,只有鄂樂和彭宗。時至今日,鄂樂是資格最老的同宗,而彭宗從項燕起就是項師司馬。“悍王子乃我楚國男子,此乃求戰心切,何錯之有?”

“他求戰?”熊荊怒火中燒。“乳臭未幹,更行欺詐之事,這便是我楚國好男子?!”

熊悍本來是強撐撅著嘴的,聽到兄長罵自己行欺詐之事,氣勢不由一挫,再想到自己此來啟封吃盡了苦頭,又委屈的想哭。

熊荊不管這麽多,直接把書案上一份信函向他丟去,“你母妃不見你,已然寢疾,你何時方能不讓你母妃為你操心?你何時方能不讓我這個兄長不為你操心?!”

“我……”熊悍搶過落在地上的信函,看罷眼淚連連,他凝噎著道,“我不過…不過是想助…助王兄……”

“助我?!”熊荊誇張的笑起,“你行如此小人行徑來助我,只讓我這個兄長為你蒙羞。”

熊荊的指責讓弟弟無地自容,可他確實做錯了,他確不該金蟬脫殼前來啟封,而應該正式的請求,只是被同意的可能性為零。熊荊本就不希望他死在戰場上。

“我以後不想再見你!今日就給我滾回新郢。”看著又委屈又期望的弟弟,熊荊最後拂袖斷喝,無比的絕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